母亲命苦,十多岁没了亲娘。她的父亲不错,是个极为和善的人,却不能常守在她的身边。他在权力机关任职,干成了个七品县官。若是现今的七品县官,女儿不福如东海才怪。可惜,那时不是现今,兵荒马乱,随时要和小鬼子开火,根本无法将我幼小的母亲带在身边。母亲跟着继母度日,日子过得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。进了我家的门,她曾有过轻松舒适的设想,不料这只是她自个儿的一厢情愿,祖母对她的苛责不亚于继母。这便让她继续战战兢兢在薄冰之上。冰面还常常塌陷,她湿鞋挨冻就是常事。我很小的时候,母亲跟着刚刚执教的父亲在伊村住过,我七八岁时母亲的外祖父病故,便住到小榆村去照料她独身的外祖母。婆媳关系的紧张可见一斑。
我不会把责任全归罪于祖母,但祖母的苛责在村上是无人不知的。母亲的饭做早了,她说不会干点别的再做,误了活儿;饭做迟了,她说民以食为天,啥都不干也不能塌了天;饭做稀了,她说清汤寡水糊弄肚子呀;饭做稠了,她说这么吃下去还不是踢蹬光景?母亲不知所措,所以住到伊村和小榆村都带有逃离成分。